万景元：驳汉族无信仰论

有学者说汉族无信仰，大抵是依据了儒家之学说而来的。因为自从孔子开始，就有将上古的鬼神信仰理性化的倾向，比如说祭祀，本来是面对鬼神的，但是儒家却认为祭祀的目的不在于鬼神，而在于通过祭祀对人的伦理行为进行规范，通过祭祀的仪式来加强礼制观念云云。儒家通过此种论说，将对鬼神的敬畏转化为对自己人格的砥砺，是以有邪不压正的说法，认为君子如果行事合乎仁义，不必惧怕鬼神。子曰：“丘之祷久矣。”孔子之祷，不是哀告神明，而是砥砺自身的德行。这点类似于《左传》所谓的：“祸福无门，惟人自召。”后来道教将之作为《太上感应篇》的第一句话。

但是我要说的是，儒家道德信仰的建构，还是在以鬼神天命为前提的。并且孔子也未曾否认鬼神的存在，孔子虽然说：“敬鬼神而远之”，但是又说：“不知命，无以为君子。”“君子畏天命。”而在儒家的经典当中，却屡次提到鬼神、天命等等。所谓“上帝临汝，无二尔心。”“皇矣上帝”，“三后在天”，“祭神如神在”，“鬼神之为德，其大矣乎！”“神之格思，不可射思。”等等。这些难道不是一种信仰么？

《白虎通》云：“夏后氏教人以忠，故先明器，以夺孝子之心也。殷教以敬，故先祭器，敬之至也。周人教以文，故兼用之，周人意至文也。孔子曰：‘之死而致死之，不仁而不可为也；之死而致生之，不知而不可为也。’故有死道焉，以夺孝子之心也；有生道焉，使人勿倍也。”周人对于鬼神的态度是两可的，孔子曰：“吾欲言死之有知，将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；吾欲言死之无知，将恐不孝之子弃其亲而不葬。”

《左传》记载“伯有为厉”，《风俗通?怪神》说记载的汉朝时期种种怪异鬼神之事，难道不是证明了汉人之中对于鬼神之信仰确实存在么？且历代王朝都认为有天命在上，如果天象有变，则是预示着王朝的厄难，古人深信人与天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感应，这难道不是信仰么？汉族祭祀其先人，自古有之，认为死后的祖先能够保佑后世子孙，这不是祖宗信仰么？顾炎武《日知录》中专门论述了鬼神之存在，理学家朱子云：“鬼神，同一哦！币参闯⒎袢瞎砩裰嬖凇６耐豸酥患遥来叛鑫宥访捉校训浪遣皇呛鹤迕矗

以上这些，难道不足以证明汉族是一个有信仰的宗教么？

“仲尼丧而微言绝，七十子没则大义乖”。汉朝以来即是如此。汉代儒生师承不一，各执己见，有的认为有鬼神，有的认为无鬼神。认为有鬼神的人，虽然坏，但是还心存畏忌，不敢胡来；认为没有鬼神的人，一旦为非作歹，则肆无忌惮矣！

并且当今学者以西方之宗教信仰来论汉人之信仰，误矣！

汉人之中，信仰宗教者或许是少数部分，他们没有皈依佛道，没有接受洗礼等等宗教仪式。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对鬼神的敬畏呀？农村春节多会烧香、还愿、送灶王爷、谢天地。还有社火的庆祝丰收的时候，会迎神赛社。浙江、江西等许多汉族村落，都建设有祠堂、土地庙、社稷庙，甚至有的还建有保境庙等等。这些庙宇不是汉人信仰的表现么？

有的人以管窥豹，以偏概全，自己没有信仰，便说全体汉族没有信仰，岂不可笑？只是汉族的信仰，有些时候不是作为某个宗教的教徒，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信仰。比如岳飞、关羽，这些忠臣名将、圣贤孝子，汉人都认为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得到了永生，建立祠庙以祭祀之。这些不是信仰？

如今周口平坟事件，无论如何，都是说不过去的。以儒家的观点言之，孟子曰：“养生送死无憾，王道之始也。”孝子见双亲之坟墓被铲平，尸骸暴露于旷野，孝子于心不忍。不能保双亲之骨骸，是不孝也。《大明会典》：“洪武三年，令民间立义冢，仍禁焚尸。若贫无地者，所在官司择近城宽闲之地，立为义冢。”而朱舜水流亡日本，仍然念念不忘内地先人之陵寝。又怎么能说汉族无信仰呢？

《周易》云：“先王以神道设教”，古代圣贤建立了一套伦理制度，并且赋予这套伦理制度以神圣的意义，带有宗教色彩。汉族除了道教之外，还有自己的一套信仰体系，这套神圣的伦理体系，满足了他们的信仰。但是这套伦理体系，仍然是以鬼神天道为背景的，如果撇开这些而谈汉族的精神，是不合乎实际的。